扶疏和桑裴還不知道賀佐因為他們而信心暴漲, 兩只妖拋下其他彼此敵對的大妖，高高興興地去逛朱雀部落。

話說回來, 扶疏自從進妖域後，一路的經歷驚心動魄，豐富多彩, 但其實去的地方也沒有多少，也就庚辛丘脈和庸陵, 妖林外的世界比想象中的還要大，扶疏本應該是怕得止步不前, 不知是否是因為有妖皇大人傍身，她就沒那麽怕了。

因為妖皇大人沒那麽可怕, 對她很好, 還會保護她。

於是，扶疏的膽子漸漸大了點，偶爾也敢撒嬌, 比如說走著走著，就眼巴巴看著桑裴，很小聲很小聲的嚷嚷, “哥哥, 我走不動了。”

這放在以前, 那絕對是找死, 而且是死都不會有渣的那種。

桑裴很寬容，蹲下身來不但不責罵，反而往她嘴裏塞一個靈石, 隨後就抱起她，繼續向前走。

走在路上的時候，還碰見了一只母鴨，趕著幾只小鴨，悠然自得的走著。

這個出去走走，一走就走了整個上午，扶疏本能的覺得情況不對，不是說隨便走走？為什麽走這麽長時間？

忍不住道：“哥哥，我們這是要去哪裏？”

桑裴一顆一顆餵她靈石：“去笛雁坡，知道那裏是哪裏嗎。”

扶疏吃靈石呢，含含糊糊道：“是朱雀王住的地方。”

桑裴誇獎她道：“還算聰明，我們要去的，就是那裏。”

這不算誇獎的誇獎，讓扶疏樂呵呵了半天，半天後她後知後覺回神，“去那裏玩？”笛雁坡有多遠啊，走了半天都沒有走到。

桑裴看到小家夥的笑臉，咽下原本要說的話，話頭一轉，點頭：“朱雀部落最美的地方，就在笛雁坡。”

桑裴薄唇勾起，他們此行，當然不是專程游玩的。他們此行有兩個任務，除了九轉陰陽草，還有朱雀部落的神獸血。

九轉陰陽草的出世之日在一月後的凜冬大雪天，時間還早，他們得抽空做點別的，比如，調查神獸血的下落。

這些就先不與小家夥說了，且讓她開心玩幾天。

丙鼎霞谷地處南方，冬季不像西方和北方那樣冷，霞谷顧名思義，這裏有數之不盡的山谷，即便在冬天，也有不掉葉子的樹，而且河流多，條條銀帶繞霞谷，景色旖旎迷人。

而霞谷最迷人的一點，就是生活在這裏的飛禽。

走在路上的時候，時不時碰上一兩只羽族，羽毛梳理得整整齊齊，邁著細長的腿兒，一步一步優雅地走，時不時矜持地叫兩聲，聲聲悅耳，聽得扶疏一顆心又酥又麻，好想讓他們多說幾句，真的太好聽了。

一路走，一路玩，中間扶疏靈體維持的時間到了，變為翠綠的藤子。她倒也不沮喪，順其自然的窩在花盆裏，由桑裴端著，晃晃悠悠到了笛雁坡。

越靠近笛雁坡，遇到的羽族越講究，毛色也越□□亮。遇見的每一只鳥兒，幾乎沒有羽毛蓬亂的。

扶疏不由得想起在庸陵認識的小夥伴，胖胖。

胖胖就很隨意了，羽毛亂了也不梳理，有時候還會炸成一顆球。

離開用了那麽久，扶疏有點想他了。

……很久沒遛鳥了。

遠在庸陵的小胖鳥：“…………”

笛雁坡的羽族，就算變成了人的模樣，依舊衣冠齊整。看的人多了，扶疏由驚嘆轉化為平靜，她慢慢的發現，朱雀部落所認同的美人兒，跟妖林裏的兇花毒草認同的一樣，男子要劍眉星目，鼻若懸膽，女子要明眉皓齒、膚若凝脂。

就跟妖皇大人這種類型的美差不多，但是，妖皇大人是最美的，沒有哪一只妖怪能比得上他。

桑裴出發前，跟扶疏講過朱雀部落的忌諱，現在向她問問題：“進去時，會有很多妖怪上來問你，她美不美，你該如何回答？”

這個扶疏記得最清楚了，因為朱雀部落的習俗跟其他地方不一樣，她回答道：“要說她美，態度還不可以敷衍，要真誠。”

桑裴道：“見了女妖，又該如何稱呼？”

扶疏掰著手指，一條一條的數：“嘴要甜一點，碰見年紀小的，喊小姐姐，年紀大一點的，叫姐姐。絕對不能喊她們姨姨和奶奶，也不能問她們的年紀，不能數她們臉上的皺紋，會被揍的。”

有關朱雀部落的知識，她記得很輕松，每一個聽起來都很有意思。

一個問一個答，就到了笛雁坡。

扶疏睜著大眼睛，小手點了又點：“哥哥，這裏有很多走獸妖。”

走獸妖在這個時候，不是應該冬眠嗎？

桑裴道：“因為要碰運氣。”

就為了一句“丙鼎霞谷要出重寶”的傳言，惹得其他部落的走獸妖紛紛放棄了冬眠，前赴後繼的跑到丙鼎霞谷造訪。

但不幸的是，除了極少數大妖知道一點有關重寶的消息，知道它與灰蒼嶺有關，老早就守在那裏。其他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，像沒頭的蒼蠅似的，看到別人跑進霞谷，他們也順大溜的跑過來，跑進這裏又不知道要怎麽辦，就隨處溜溜達達，企圖碰一碰運氣，萬一重寶沒長眼睛就砸在身上了呢。

連扶疏都知道，這純屬是不可能的，除非他是天道之子，讓老天處處維護。

“朱雀，長得像雉雞，羽毛五彩斑斕，會噴火……”扶疏正在回答桑裴提出的問題呢，忽然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喝罵。

她“噌”地一下，縮進花盆裏，兩片葉子扒拉盆沿，“怎、怎麽了？”

桑裴神色淡漠，別人的事兒都跟他沒關系，不過扶疏既然問了，他就往那邊看了一眼：“沒什麽大事，兩個妖怪在吵架。”

“這也不賣，那也不賣，你們開店到底要幹什麽，當擺設嗎？”

扶疏慢慢的從盆子裏鉆出來，順著桑裴的胳膊，爬到他的肩膀上，很好奇發生了什麽。

要知道，在朱雀部落，開口罵人是非常粗魯的，大聲喧嘩更是不被允許的，如果違背了這兩點，是要被巡街的羽族請出丙鼎霞谷的。

粗魯的妖不適合留在朱雀部落，萬一嚇壞了小崽子怎麽辦？

扶疏：“哥哥，去看看好不好啊？”

桑裴：“沒什麽好看的。”

扶疏：“就看一眼。”

桑裴抓住想要看熱鬧的藤子，忍不住扶額，心裏想到：這小家夥真是越來越大膽了。

他瞥了扶疏一眼，面無表情地順著妖群挪了過去。不知道的，還以為他過去尋仇，沿途的小妖見到他這副表情，紛紛給他讓了一條路。

看美人兒長成這般模樣還不開心，估計是懷揣深仇大恨。還是報仇重要，讓美人兒先進。

桑裴很容易就走了進去，扶疏悄咪咪從他領口探出一片葉子。

只見一只身上邋裏邋遢的豬妖鼻子一拱一拱，兩只鼻孔不斷的冒著鼻涕泡，豬妖隨手用胳膊一擦，感覺手上粘乎乎的，就把鼻涕往身上抹。

桑裴眉頭擰緊，不自主的往後退了兩三步，後面圍觀的小妖，也被這副場景惡心壞了。

豬妖渾然不顧，張大嘴巴就罵：“也就只有你們，破講究，老子又不是不給錢，你這也不賣，那也不賣，到底還做什麽生意？”

這聲音震耳欲聾，扶疏葉子發卷，桑裴又往後退了兩三步。

扶疏翹起葉子順著豬妖的聲音去看，葉子嘩啦啦的抖，這是一家草木妖都喜歡的店——靈石鋪。

店裏的靈石五彩繽紛，扶疏看了就覺得很餓很餓。

葉子一沈，藏在衣領裏的葉片上就放了三顆靈石，扶疏葉子一卷一卷，吃得開開心心，感激地拍拍桑裴的胸脯，道：“謝謝哥哥。”

吃了妖皇大人投餵的靈石，靈石鋪的吸引力就沒有那麽大了，扶疏靜靜地看豬妖為什麽吵架。

這時，一只孔雀拖著長尾，優雅的進入店裏，慢條斯理地道：“給我來兩顆靈石。”

孔雀妖只說了這一句話，就得了靈石，施施然地邁著步子走了，經過豬妖的時候，眼睛斜了斜，似乎是嫌棄。

豬妖顫抖的豬蹄子指著那孔雀，憤怒得說不出話來，好容易平息了怒火，氣得跳腳大罵，“我要告你們歧視異族妖！憑什麽那只花孔雀要買靈石就可以，到了老子這裏，你們死活都不給！老子沒付錢嗎，老子可以拿錢啊，拿錢砸死你們！”

守店的小妖有些生氣，還是溫聲細語道：“抱歉嘍，您的長相不符合要求，聲音也太大了。”

小妖指著懸掛在店內的一張羊皮卷，“這上面是規矩，第一，不得大聲吵鬧；第二，不得舉止粗魯；第三，衣冠整潔。但凡違反了一條，都不售賣靈石！更何況，您違反了三條，整整三條！”

這在一毛一發都要靜心打扮的羽族來說，簡直不可思議，無法忍受！

在外面的一眾妖怪總算明白是怎麽回事了，怪不得靈石賣誰也不賣給豬妖，他活該啊！

無論是飛禽還是走獸，他們既然來到笛雁坡，都知道這裏有種種繁瑣的規矩，雖然他們也覺得不方便，但既然來了，就要入鄉隨俗，遵守人家的規矩便是。

像豬妖這樣，一身皮裹了幾層泥，擦鼻涕用胳膊，不小心鼻涕唾沫就甩別人一臉，說話嗓門大的隔幾條街都能聽到，確實太過分了。

眾妖指指點點，豬妖臉皮再厚也受不了，低下頭嘴巴嘟囔了幾句，朝靈石鋪的小妖惡狠狠地比了比，“你會後悔的！”

桑裴觀察細致入微，掃視了一眼要買靈石的豬妖，不由得楞住。他在他身上，並沒有感覺到草木妖的氣息……

這該是多麽不負責的獸妖，才會出門不帶上自己的草木妖？

豬妖哼哼唧唧，掏出一袋妖幣，拉開口袋狠狠地炫耀一番，又寶貝地收回去。

桑裴看到妖幣，緊盯著他。

靈石鋪小妖沒註意到這點，撇撇嘴小聲嘀咕：“這都什麽妖啊，長得這般模樣，怎麽也放了進來？醜死了臟死了！”

其他羽族深表同情，“誰叫重寶要選在咱們部落誕生呢。”

為了重寶，某些大妖豁出見面，硬要塞進來。進來就進來，還到處惹事生非，這就讓當地妖很不愉快了。

“真討厭，又臭又臟，我靈石寧可全都不要了，也不賣給他，哼。”

看完這一場鬧劇，桑裴目光追隨豬妖，轉身就悄悄跟上去。

有旁觀的老雀妖攔住他，熱心問了句：“小夥子，人找到了嗎？”他記得這小夥子，是進去要尋仇來著，出來時袍子還是整整齊齊的，就說明沒有報仇。一定是沒有找到仇人。

扶疏葉子一卷：“哎？”找什麽人？

桑裴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，道，“沒有，讓他跑了。”

“哎吆，找不到就算了，不要活在仇恨裏哦。”這麽俊俏的小輩，他很多年沒有看到了。

桑裴頷首，其實他根本不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麽。

思維不在一條線上的兩只妖，居然也談了一會兒，主要是那只老雀妖在談，嘰嘰喳喳的挺能說，從勸解桑裴到如何疏離羽毛，再講朱雀部落的習俗、大小事件、美食，再從美食說到森林裏的蟲子，從蟲子說到花草……直到老雀妖被孫子催促，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
桑裴再看前方，哪裏還有豬妖的影子？

罷了，再想其他辦法。

扶疏松口氣，舒展藤枝和藤葉，手腳並用地扒拉住衣領就要出去，等爬出了半個身體，桑裴垂眸一看，大手一摁，又將她塞回去。再爬一次，又被塞回去。

重覆幾次，扶疏總算明白，妖皇大人就是故意的。她索性放棄了，不出來不就行了？打定主意窩在桑裴胸口不動如山，沒一會兒，就讓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了出來，放在肩膀上。

扶疏：“…………”到底要鬧哪樣嘛？

桑裴的反常舉動，在接下來的幾天變本加厲。

接下來的幾天，扶疏目睹了一連串發生在妖皇大人身上的不合常理之事，目瞪口呆的同時，深深地覺得妖皇大人有可能被奪舍了。

妖皇大人喜歡平靜，可他這幾天卻一個勁地往羽族最多的地方擠，要知道，妖域最喧嘩的，除了犬族就是羽族了！羽族多的地方百鳥齊鳴，非常嘈雜。桑裴非但不離開，反而站在妖群裏，游刃有餘地同各類羽族攀談，談著談著，還在一些朱雀扯上了交情。

搭上朱雀，桑裴行蹤愈發詭秘，在某一日，還穿了一身黑，離開笛雁坡，偷偷溜進綠蓉山林——朱雀王兄長賀佐居住的地方。

綠蓉山林清靜幽深，與笛雁坡相距十裏，扶疏藏在桑裴的懷裏，也記住了很多消息。

聽說山林裏面住著賀佐的夫人，她是一只雪白色的六尾巴狐貍，那狐貍相貌清麗絕美，除了朱雀王，賀佐不允許其他妖怪進入山林，就是為了保護他那寶貝的夫人，然而賀佐夫人長相如何，誰都沒有見過，簡直要多神秘有多神秘。

扶疏對狐妖沒什麽好感，見了賀夫人一面後，也不得不說一句，那只狐妖真的很漂亮。

可是，有這麽漂亮的夫人，為什麽不讓她出去見人呢？

遠遠地觀察了兩天，扶疏發現，這個賀夫人與一般的狐妖不一樣，她時常微笑，對山林裏每一只照顧她的小妖都很溫和。就算有人不小心弄濕她的衣裳，她也沒去責備，仍舊笑道：“沒事，出去忙吧。”

扶疏還挺喜歡這只狐妖，桑裴搖搖頭，教育她知妖知面不知心。

像是為了印證這句話，那不小心潑了賀夫人一身水的小妖，屍體在次日被其他小妖發現，死得格外淒慘，而且死不瞑目。

扶疏話都說不利索了，“誰誰誰殺的？”

桑裴微微一笑，幽幽地道：“那個人美心善的賀夫人。”

扶疏：“…………”

之後，桑裴繼續行蹤詭異。

扶疏瑟縮在桑裴胸口，膽戰心驚地盯著他的魂魄，只要敢出現一絲絲的異物，她就揍出去，不許任何東西影響桑裴的身體，特別是……神智。

除了高度警惕桑裴，扶疏還扭動藤條伸展藤葉，耳聽六路眼觀八方，沒發現什麽可疑妖物，唯一出問題的——就是桑裴。

真是奇了怪了。

她緊張兮兮地提防了三日，都要不管不顧給他輸藥氣了，桑裴卻在吃過一頓飯後恢覆了正常，給懷裏的草木妖餵飽以後，道：“扶疏，這三日辛苦你了。快走，咱們還需要做一件事。”

扶疏：“…………”

“做什麽啊？”

桑裴帶扶疏走到隱秘的山坡後，薄唇緊抿，神色凝重道：妞妞“此事以後我再給你說，你先化形。”

桑裴在旁邊看住花盆，為扶疏護法。扶疏盡情地吸納靈氣，將整個山坡的靈氣奪取了大半，形體凝視，幻化出靈體。

她站起身，瞪一雙疑惑的大眼，忍住好奇，“哥哥，走吧走吧。”

桑裴看到扶疏的靈體，突然上前摸摸她的腦袋，半晌，微微有點驚訝地道：“怎麽長那麽快？”

扶疏的靈體伴隨本體長大，本體躥得快，靈體也長得快，就幾日功夫……桑裴認真地估測，長了約莫她人形時一根小手指的長度。

扶疏很激動，猜測道：“吃的靈石太多了？樹爺爺說，吃的越多長得越快。”

桑裴頷首，“以後多吃點。”拉起她，邊走邊道，“你還記得灰蒼嶺的那只散發朱雀氣息的男人嗎，他就是賀佐。”

他又道：“我們尋找的神獸血，要出現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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